弗蘭克‧奧爾巴赫 / 托尼‧貝凡 「頭為何物?」由邁克•佩皮亞特策展
頭,究竟是什麼?對人類而言,它自然和整個世界,和存在本身一樣浩瀚無邊,也同樣不可知曉。它包括人類和我們所能知道的萬物,以至我們的極限——無論人類做什麼,都無法超越它的邊界。頭就是一切,是宇宙的中心,長遠來看,也是它所達致的範圍。難怪從有文字記載的時候開始,頭就一直讓藝術家們魂牽夢縈,至今依然充滿好奇,猶如九頭蛇般重新出現,成為人類的核心象徵。
頭也是整個藝術史的一面鏡子:它的意義和表現方式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不斷演變。人們不禁要問,在經歷了幾個世紀輝煌的藝術發展之後,當代藝術家們在這個題材上還能有什麼新發現。「頭部」在上個世紀已經被徹底顛覆了,以至於一度消失在抽象主義的白熱之中。因此,當觀看弗蘭克·奧爾巴赫和托尼·貝凡筆下的頭部時,人們會被一種復活的感覺所打動:原本的元素被摧毀,從過去中恢復活力,再被重新引入畫面。一種快被人們遺忘殆盡的語言由此回歸,它微妙的句法、無窮止的情緒和腔調再次得以施展。
貝凡和奧爾巴赫相差一代,對重塑頭部在概念和繪畫技巧方面的可能性有著共同的迷戀;研究兩者創作相似性的同時,亦值得關注其各有所長之處。奧爾巴赫成長於二戰時期,層層挖掘他的畫面之時,可以看到被埋沒的形象在顏料間顯現,重新恢復其零碎的存在,被剝離的記憶或像哈姆雷特的鬼魂一樣,迅速地再次消失於一連串筆觸中。貝凡的「頭部」同樣是一種重建,但擁有不同的規則。
在貝凡的作品中,他更常以線性而非繪畫性的方式,透過活動的部位、肌肉和筋骨來探索頭部結構:它是未知的空間,一個挑戰所有已知規則的實驗性建築。
兩位藝術家都將頭視為人類生命的主要承載物,它是神經中樞和操舵室,控制著人類及其所有行動,尤其當我們內部充滿矛盾和明顯失控的時候——僅管作為一個世紀以來精神分析的承惠者,我們不願承認這樣的狀態。衝動與克制、本能與秩序、自發性與紀律,這些矛盾特質在內部的持續交鋒也正是最大的魅力所在,猶如圓頂拳擊場內的搏鬥般精彩。在奧爾巴赫的作品中,這樣的鬥爭達到了熔點,長期掙扎的火花陷入枯竭,愁雲黲淡,火焰不可磨滅地被泥濘的色彩所吞噬。一種對立的暴力也在貝凡的「頭部」中流淌,黑色的輪廓刻畫於紅、橙或黃色的熱土上。這種暴力是潛伏的、壓抑的,因此更具威脅性。奧爾巴赫的世界裡,已經像時間的流逝那樣不復存在之物,在貝凡的世界裡依然被抑制著,而裂痕暗示其爆炸的張力。
三個臭皮匠,勝過諸葛亮嗎?如果他們像奧爾巴赫和貝凡一樣,充滿探索力和洞察力,並致力於揭示人類在繪畫中的多重性和複雜性,那答案是一定的。審視一個人的 「頭部」,往往會發現更多關於另一個人 「頭部」的東西,而且收穫比能想到的還要豐富。展覽的雙重視角由此突出同一主題的內在差異和相似性,不僅建立起世代之間的對話,同時也引出繪畫內部關於心靈和身份的新洞見。
前言:邁克•佩皮亞特